從年前到年后，一個稍小的熱點新聞引起我的注意。

因為它預示著有些人的前程似錦，它寓言著有些人的因緣際會，涉及到人類社會的安全，涉及到自身壽命的增減。

一句話，它決定了歷史的進程。

它無所不包，它就是——

網絡占卜。

01.

當一個人對姻緣感到迷茫的時候，他可以去B站上搜搜“塔羅”。

占卜師先進行一個儀式的氛圍渲染，用鼠尾草的煙霧來靜心，并鼓勵網友們發送彈幕、評論、點贊，因為這樣“和塔羅的能量更好的連結”。

隨后擺在你面前是四張牌，你選擇其中一張牌，就觀看其中一個視頻。

本著最卓越的考試技巧，我選擇了C。

然后占卜師進行一番解讀，她別有趣味地解釋，你將來遇到的對象（正緣）可能是海歸。

對方在別人眼里很火爆，卻愿意為你低頭。

對方一切都很優秀，即使是那些不好的方面也會為了你變得好起來。

而關鍵的是這樣的人你已經遇到，或者就在你身邊，所以說和他在一起并不需要你太費功夫。

總結句則是“放手并且信任”，你開開心心地過好每一天就行，他自然會出現。

深思則會一頭霧水，畢竟這句話內在邏輯表明：進不進行這份占卜，一個人都照樣能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

A牌：宅、內心，但是體貼，顧全大局，沉著冷靜。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你可能不需要去改變什么，做好你自己就夠。

B牌：表達感情含蓄，但非常重視感情；童年痛苦的事再度發生，但就是為了治愈這份痛苦。

總是欲揚先抑的表述，但結局還是你只要保持自己的溫暖就足夠。

D牌亦如此。

解讀正緣的身高、穿衣風格、長相、相遇的時間、相處的戀愛模式等等，背后則是強烈的心理暗示和言語慰藉。

“你現在的狀態已經很好了。”

“那個你期待的人不需要費力去找。”

“你愛好了你自己，也就能遇上那個人了。”

畢竟誰不愿意聽好話呢？

可這些是星座性格嗎？

定睛一看，不過是當代社會青年的道德共性，是一些說了等于沒說的“正確的廢話”。

在執法人員對一些通過“怪力亂神”宣傳鼓吹吸引顧客的店鋪進行查處后，一些網友卻試圖去尋找占卜的科學依據。

“騙錢的是騙錢的，塔羅牌是塔羅牌，不要混為一談。”

“塔羅牌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騙錢的人好嘛。”

“預知夢證明人的命運的確存在。”

堅持認為其理論源泉來自于弗洛伊德弟子榮格的研究。

與之相對的是，不少人嗤之以鼻。

不過，恕我孤陋寡聞且看不太懂，所謂塔羅的科學依據究竟是什么？

02.

爭來爭去沒完沒了，不是因為它是科學意義上的探究，而是因為它是門生意，因為“利益相關”。

就說說占星、塔羅這個行業永遠相生相伴的貨品——水晶手鏈。

什么，你管這叫手鏈？

這叫“取中國文化精髓，運用周易學原理，結合五行相生，三才結合等傳統文化……具有東方特色，西方之美……”

但你仔細看，無非是玻璃珠，一些普普通通的二氧化硅罷了。

透明一點罷了，亮麗一點罷了。

實際上，這些商品如果是在阿里批發平臺上規模進貨的話，成本可能不到10元。

溢價可能達到10000%以上。

當你疊加更多的好運通靈概念的時候，更可以水漲船高了。

一款有“轉運”和“錦鯉”符號的手鏈開價達到了近3000元。

但根據市場行情，這款總質量1.5437克的18k金的賣價根本不到500元。

僅僅因為“轉運錦鯉”的概念它就能溢價500%多。

即使溢價嚴重，這些店鋪也幾乎從未遭受過差評。

在央視網、中國青年報等媒體報道中，有人投資的企業虧損，為了轉運，在微商的風水店里購買了價值10000多元的水晶手鏈。

實際上，三天后發現淘寶上的同款手鏈標價僅100多元。

除此之外，“吊墜”也幾乎是網絡迷信的硬通貨之一。

據新時報的調查，在某電商平臺直接搜索“血吊墜”三個字，可以出現這樣醒目的字眼：

“磨砂水晶瓶”、“滴血項鏈”、“送男友”、“定情信物”、“擋災”。

均價在20元到50元之間。

但你別看它便宜，配套服務還不少：紅黑繩；中空磨砂玻璃瓶；采血針；自吸管；創可貼。

以及附送手把手教的“抽血做吊墜”的視頻教程。

可謂“全面的服務”。

所以在“價廉物美”的形象下，首頁排名靠前的幾家店鋪，月銷量已達到1000+。

而這些就為了一件事，用藍色塑料針頭扎向手指，鮮血溢出，將血液滴入瓶內，做好一個“血吊墜”。

目的是為男友辟邪擋災。

可實際上呢？

物品相當廉價，吊墜的成本往往不足5元。

欺瞞詐騙、夸大其詞的何止如此。

成本不到十元的靈符、轉運珠等網絡售價四百多；

成本最多幾百的佛牌售假可達上萬元，這讓一家名為“命運塔羅”的店一個半月里銷售額達到了13萬元。

非實物的買賣也是熱熱鬧鬧。

買下一份看似非常廉價的9.9元的算命報告，當你要看其中的單項報告時，另付2.9元、19.8元、19.8元……收費總能環環相扣掏光你的錢；

可實際上的內容，無非是幾條信息，套誰身上都可以的語音文字內容。

就這樣依然能空手套百千元。

個人人生運勢測算的價格：2000 元至 5000 元/次；

姻緣或事業發展測算的價格：3000 元/次；

做一場復合的“法事”：9000元。

幾乎零成本卻能獲益頗豐，就算所謂的不準不要錢，那也是穩賺不賠。

于是占卜命理相關項目融資成風，從種子輪到天使輪，到A輪……

有人說這是百億的市場，有人說這有千億的規模。

更為夸張的是，新加坡的風水公司新天地集團已然上市。

創始人彭鐘樺陳述經驗：

“算命先生給人們的是宿命論，我們的原則是治病救人，幫助客戶真正解決問題，我們團隊要教給人們運用各種特殊方法，讓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治病救人”的道義驅使下，有人選擇鋌而走險。

采取看手相、測八字、賣“消災祈福”產品等方式在網上實施詐騙，涉案高達2400多萬元；

通過“看相禪師”賬號廣發熱點評論，再冒充“大師”行騙，涉案金額更是超過5000萬；

一旦預測不靈就拉黑客戶。

反正怎么賺錢，怎么賺黑錢，怎么來。

03.

除了高收益外，它們還無處不在。

更多網站借助算法來探究情侶之間前世今生的姻緣輪回，什么水逆不水逆都已經過時了，這行叫“人工智能算姻緣”。

其他行業的人工智能還處于起步階段時，AI看面相看手相已經能為身處愛情困境中的人們“解惑”，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人民網不得不感慨：

有這樣兩種姑娘為了感情去算命時特別糾結：一種是算出了好結果就希望是真的，算出了壞結果就自我安慰說不準；第二種是自己不敢去算，但又想算，于是每天在那兒觀望，恨不能想把全網的算命機構都排出個世界五百強。

當然不乏寧可信其有的。

實際上，受傷的只有那些癡癡想愛的姑娘和少年，最后人財兩空。

狂野和粗暴的不止如此。

當張小斐和賈玲形成系列熱搜時，不出15條熱門評論，就有命理的分析；

當秦昊和曾舜晞在后臺合影照片被熱議時，他們總是要隱藏著天機的真相；

當高圓圓復出拍新劇，熱門評論前五席里，他們霸占2席；

當吳秀波再次引人注意，他們出來“解局”。

他們堅稱利用“靈氣”幫客戶做股票“打新”，揚言江恩也使用過金融占星術。（可想而知，照他們的邏輯，諾安的蔡經理肯定沒遇到“靈氣”。）

他們宣稱利用“靈氣”幫客戶拿到過簽證；

宣稱幫很多女性客戶解決了痛經困擾，幫人成功懷孕；

似乎無孔不入，總能在生活的細節處陪伴你我。

04.

于是在洗腦了別人，也麻痹了自己的情況下，有人覺得自己能定江山。

2018年11月，公眾號“s神棍局s”發布了一篇名為《北京望京SOHO風水大局，互聯網“滑鐵盧”？》的文章。

大意是八字路煞、反弓煞等風水大忌同時出現在望京SOHO。

這可把望京SOHO的老板潘石屹逼急了，他發長文控訴，并且后來起訴公眾號“s神棍局s”。

2019年1月18日，“s神棍局s”被封號，旗下另一個公眾號“神棍局軍師策”同樣被封號。

法院判定神棍網絡公司向望京搜候公司公開賠禮道歉并賠償20余萬元。

這似乎對于愈演愈烈的網絡風水算命起到了敲打的作用。

但這事還沒完。

神棍局的各種小號在微博上行為毫不收斂。

他們能僅從戶型預測人的身體健康，很“立場正確”地判定這套房子“歧視”女性。

可在短短3小時內的癌癥預測和靈驗，怎么看都像是自導自演。

自己生病，怎么就預測不到呢？

他們能從產品的細節預測企業的興盛，宣稱“2024年風水大運來臨海航定更上一層。”

要知道，2021年初的海航進行了破產重組。

他們甚至能提前預測疫情的到來，把中國的未來安排得妥妥當當。

當然有網友會熱心發問明年會復發的問題時，他們則始終沒有回答。

他們堅信能找上他的，都是要轉運的。

要知道，這些通靈的他們連一場足球比賽的勝負關系都算不對。

但依然恬不知恥地宣稱只有他們能拯救全社會，帶來新的生機。

虛頭巴腦，虛頭巴腦，邏輯錯亂，大言不慚，但總能擺出一副悲天憫人和心懷慈善。

即使被不斷封禁，他們也能死灰復燃，甚至愈演愈烈。

神棍局被封前，五品命理師價格高達1680元/次（白天）和2000元/次（晚上）。

高價下的市場依然供不應求，“已約滿”是常態。

被封后，斂財手段并未收斂，七品命理師的價格更是高達1萬元。

同時，這些命理師的預約號十分鐘內就被搶購一空。

此外神棍局也加入了知識付費業務，其中“實用家居風水課程”售價為299元，一趟風水課程，就收入近250萬。

早購早得，供不應求。

被查禁了依然能東山再起，錢似乎太好賺了。

05.

但我并不看好。

這樣的市場并不會變得非常大，有幾個理由。

一，因為網絡算命往往是現代高強度壓力下的一時之好，更多人喪完繼續能量百倍的工作。

2004年，網頁搜索“占卜”二字，共檢出35.7萬個網頁。2021年，則檢出1000萬+個結果。

搜索的結果無非是在重復老生常談的東西。

歌德說“迷信是生活的詩歌。它是人與生俱來的本性。當我們以為它已經被徹底掃除了的時候，它就躲在最奇怪的角落和縫隙里，突然同時出現。”

道理就是如此。

也就是說這只是一種亞文化，放到人類文明里，也不是主流，而是非常的細枝末節。

它雖然會出現，但其實是在“角落和縫隙里”。

二，因為測算就是概率性，還是不準的概率性應用。

“中國錦鯉”信小呆和“錦鯉”楊超越背后就可以歸結為兩個字——“運氣”。

普通人轉發后，難道真的全身心信仰嗎，難道真的時來運轉嗎？

很難。

所謂的“準”，往往也不過是因為這個描述本身非常空洞，用空洞和籠統概念去套網友的親身經歷，總能有點兒貼合。

這就是“算命”的天然內在機制——巴納姆效應：

每個人都會很容易相信一個籠統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特別適合他。即使這種描述十分空洞，他們仍然認為這個人格描述反映了自己的人格面貌，哪怕自己根本不是這種人。

在那些前后沖突、彼此矛盾的概念描述里，總有一款適合情緒不佳的你，如果沒有，那就再多加一些籠統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直到有為止。

這些借著“運氣”產生的熱度，借著“籠統”產生的迷惑，也將因為不科學的推測而屢屢失誤，于是也就注定了將自己做好的蛋糕慢慢砸掉。

其中欺詐消費者，傷害消費者的行為必須嚴厲打擊。

中國人多少年來的實踐經驗已經證明，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

自力更生比什么都好。

實踐經驗比什么都好。

微博上擁有1679萬粉絲的“會星座的兔子”，它的淘寶十年老店的“菟小菟”，熱銷第一位的本命繩，月銷量才200+。

實踐證明，這樣的生意似乎并不一定好做。

我非常喜歡馬睿老師在論文里的評述——“軟性戰爭：高風險社會下的焦慮抵抗”。

也就是說，網絡算命是對考學、婚戀、就業創業等的壓力而無處宣泄時的逃避，是一種焦慮的抵抗。

這種抵抗并不會無時無刻發生，并不會大規模發生。

它類似“叛逆”，對于很多人來說只在一個階段產生存在，并不會長久的“叛逆”，并不會長達幾年、幾十年陷入網絡算命中。

身處其中的人更多的是想獲得心靈的慰藉，并且輕輕松松地轉身離開，沒有多少人愿意久留其中。

這才是更主流的趨勢，也是導致網絡算命雖然看似愈演愈烈，但并不會過多干擾社會的原因。

擺地攤的算命亦如此。

算完命后，喪的背后，宅的背后不也是認認真真生活，踏踏實實工作嗎？

我寫這篇文章的目的正是如此，不是用科學的優越感嘲笑使用了網絡算命的人。

畢竟每個人的世界觀都是不同的。

信不信星座、命理是個人自由，我們尊重；利用占卜和算命慰藉生活，我們理解；

但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非科學理念，我們反對；

不用唯物辯證法，不從實際出發去認識世界的，我們強烈抵制。

既然要在占卜里去做秦皇漢武，為什么不去現實里克服重重困難呢？

就像那句爛大街的名言里輸出的真諦：

“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

誰說不是呢？

畢竟努力奮斗就是最好的運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