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歌：由“志愿軍”說開去
本文摘自陳凱歌在2025文化強國建設高峰論壇電影業高質量發展論壇上的發言。
以“志愿軍”命名的抗美援朝戰爭三部曲，是由中宣部直接確定，親自指導，中國電影集團作為投資主體拍攝的超大型戰爭影片。影片的一、二兩部已于2023年、2024年上映，作為收官之作的第三部將于今年擇時上映。
我要感謝部、局領導和中影集團領導對“志愿軍”的支持，幫助我們完成了一次終生難忘的創作。希望這部電影也能幫助我們達成一個心愿，即中國人民志愿軍永遠不會被遺忘，那些年輕的、戰死的生命，將永遠不會隱沒在歷史的黑暗之中，“志愿軍”這三個字會是我們永遠的榮耀。我同時希望，我們已經以電影的形式為未來的中國收藏了一筆國家寶藏。
“志愿軍”三部曲的創作整整歷時五年。以史詩的氣度表現這樣龐大的歷史事件，即使是三部曲也面臨著結構布局，予取予舍的重大選擇。劇本的寫作工作始于五年前的2020年7月，延續至2022年7月，歷時兩年。經109次討論會，用時約740個小時，才形成了三部曲的基本方案。劇本通過之后，攝制組共舉行制作籌備會93次，討論時長約720個小時。在周密討論之后，各部門共產出設計草圖1萬張，搭建大小場地200處，內景用棚15座，外景用地100萬平方米，構建了中南海豐澤園及毛主席住所菊香書屋的全部場景，美國紐約成功湖畔聯合國安理會會議廳，莫斯科姊妹河別墅和為斯大林祝壽的莫斯科大劇院。更為困難的是在河北天漠地區搭建了面積近百萬平方米的野戰工事和陣地，確保戰爭場面可以在廣闊的縱深中展開拍攝。
在影片籌備期開始制作大型飛機、坦克、火車、火炮、各種車輛三十多臺/架，仿真槍械一萬支，志愿軍各階段軍裝兩萬五千套，“聯合國軍”服裝一萬套。
在拍攝中以兩千噸火藥及輔料埋設炸點兩萬個，使用血包彈五萬枚，空炮彈三十余萬發。采用多機拍攝及大量航拍，使用了 CINITY 高幀率拍攝，在亮度、精度、動態還原方面，做到了國內領先。三部總拍攝天數521天，共完成鏡頭11469個，特效鏡頭7760個。
所有這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影片的質量，我們希望通過“志愿軍”這樣大型影片的拍攝實踐，將中國電影的拍攝制作水平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我清楚地知道五年的時間對任何一個創作者都是漫長的、珍貴的。五年，可以多拍幾部了，個人在經濟上也可以有更好的收益。但對一個熱愛電影的人來說，時間可能就意味著他所追求的質量。沒有五年的時間，也許“志愿軍”就拍不到今天這個樣子。我是老北京電影制片廠的子弟，我曾親眼見證過老一輩電影工匠們大師級的拍攝情景，那種狀態不是“認真”二字就可以輕輕帶過的。他們每一個人因拍成了一個好鏡頭而喜悅、而一展笑顏、而無比滿足。電影就是他們魂牽夢縈的一輩子的大事。他們教我懂得了，電影制作各項工作加起來的總合里面，藝術創作是第一位的。作為思想產物的電影，是在不斷沉思中完成的。給多一點的時間去打磨它，是電影必須尊重的規律。唯有尊重創作規律，才有質量的保證，寧愿慢一點，也要好一點，就像烹飪，時間不到，火候也就不會到。今天的會是關于電影高質量發展的，我深深感到，電影行業總體質量的提高取決于創新，取決于是否有新的發現一一藝術和技術的新發現，形式內容、方法的新發現，最終是對人性、人物新的表達。中國電影曾有過藝術內容開放，各種表現形式相對豐富的發展階段，也曾有過聲名大噪，在世界上成為創新電影策源地的輝煌。有了創新才可能出現新潮流和新的電影形態。我們做電影的人，有機會在電影中跟觀眾說話，所以要格外珍視這一份權利。只有解放思想，不斷創新，中國電影才有未來，我們應該避免影片的同質化、同類化，如果“天下文章一大抄”，像曹雪芹尖銳批評的“千人一面，千部一腔”，看來看去都差不多，就會讓人興味索然，心生厭倦。有朋友說，你說的這個不是不知道，但現在是市場經濟，只講藝術性，只講高質量很難，這些話我也同意。但不知為什么，同時我又想起了一個我認識的年輕演員，境遇不怎么好，平時住在村子里，戲也不多，但他堅持要把演員做下去，這是他的志向他說“持志如心痛”，“持”是舉起的意思，舉起自己的志向是有疼痛的。這句話讓我很受觸動，悚然動容。其實所有真正有志于電影的人不都是“持志如心痛”嗎?
我們應該堅持我們對質量的要求，讓中國電影有氣象、有品味、也有趣味。
謝謝會議主辦方，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