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德時代距離港股又近了一步。
2025年5月12日,寧德時代更新港股招股書,宣布H股發行價最高為263港元/股,計劃發行1.18億股股份,預計募資總額為40-50億美元。
坐擁2600億現金、日賺1.4億,表面看,寧王“不缺錢卻瘋狂募資”,但招股書中的財務數據勾勒出另一個樣子:賬上僅存的38億歐元外匯儲備,在匈牙利百億歐元工廠面前杯水車薪。
當然,這并不是全部。這場被外界稱為“閃電戰”的IPO背后,藏著遠比融資更深的戰略意圖——通過直接募集美元、歐元輸血歐洲產能,以“資本換準入”突破歐美貿易壁壘;引入中石化、科威特主權基金等基石投資者,將石油資本綁上鋰電戰車;更借國際估值體系重塑價值。
當歐美貿易壁壘高筑、技術爭奪白熱化,寧德時代的真正目標已超越產能擴張——它要借港股跳板重構全球能源權力的分配規則。
不缺錢但缺外匯
寧德時代在動力電池領域的地位無可爭議,38%的全球市占率讓其近乎壟斷。
根據韓國市場機構SNE Research統計,在動力電池領域,寧德時代動力電池裝車量已連續8年排名全球第一,2024年全球市占率為37.9%,2025年一季度進一步提升至38.3%,裝機量接近第二名到第六名的總和。
盡管動力電池板塊受行業價格戰拖累導致收入規模收縮,但儲能業務、海外市場的高速增長讓寧德時代展現出巨頭的韌性。
2024年寧德時代營收同比下滑9.7%至3620億元,但其凈利潤逆勢增長15%至507.45億元,2025年一季度凈利潤增速進一步攀升至32.85%,綜合毛利率達24.4%。
其中,2024年,寧德時代儲能電池系統營收為573億元,同比增長34.3%,增速遠超動力電池板塊(18.85%),成為公司第二大收入來源,占總營收的15.83%,較2023年提升0.89個百分點。盈利能力尤其亮眼:儲能毛利率達26.84%,同比提升8.19個百分點,首次超越動力電池,其中國外項目毛利率達29.5%,較國內高出7.2個百分點。
海外市場的收入占比也在逐年增加,2022年海外銷售收入占比23.4%,2023年提升至32.7%,雖然2024年海外收入占比稍有回落,但仍然超過30%(30.48%)。
然而,中國高端制造出海往往遭遇類似的困境:既要通過歐洲本土化生產規避貿易壁壘,又不得不承受海外建廠的高昂折舊成本,而市場需求萎縮進一步壓縮了產能消化的空間。
目前寧德時代已在全球設立13個電池生產基地,覆蓋中國、德國、匈牙利等多個國家和地區。歐美市場對電池產業鏈本土化要求日益嚴苛,美國IRA法案要求2024年電池組件50%以上本土化生產,歐盟《新電池法》也設定了原材料回收比例等硬性指標。寧德時代選擇在匈牙利(歐盟成員國)等地建廠,本質是通過“資本換準入”策略規避貿易壁壘。
但海外擴張需要真金白銀的投入。寧德時代在歐洲的匈牙利基地(規劃產能100GWh)、西班牙與Stellantis合資工廠(總投資41億歐元)等項目,單是2024年披露的歐洲投資需求已超100億歐元。
然而,截至2024年6月,寧德時代賬上外幣現金僅38.58億歐元+67.35億美元(合計不到800億人民幣),面對動輒數十億、數百億級別的海外投資,寧德時代雖然不缺錢,但缺少外幣。寧德時代在招股書也承認,現有外匯儲備難以支撐歐洲擴張。因此,H股上市直接募歐元、美元,是最快捷的"補血"方式。
在此背景下,寧德時代在招股書中將“市場需求波動”列為頭號風險絕非偶然。其此次募資90%投向匈牙利項目兩期建設的選擇,本質上是在地緣政治與商業邏輯之間尋求平衡——既需滿足歐盟對本土化供應鏈比例的要求,又要通過規模化生產攤薄單位成本。
除此之外,寧德時代在A股市值1.1萬億,而海外同行LG新能源的出貨量不足其三分之一,市值卻是寧王的36%,顯然,寧德時代在A股被嚴重低估。登陸港股后,國際資本定價有望抬升估值,縮小與海外巨頭的差距。
誰在押注?
這場IPO背后,還站著20多家基石投資者。寧德時代更新的港股招股書,表面上是一份例行文件,實則暗藏一場資本與產業的豪賭。
據披露,本次發行已吸引包括能源巨頭、主權財富基金和頂級市場化機構在內的基石投資者最高203.71億港元(按發行價格上限每股263.00港元計算)認購,占到此次發行的65.7%。
從能源巨頭中石化到中東主權財富基金科威特投資局(KIA),從深耕科技領域的高瓴資本到擅長價值挖掘的高毅資產,再到橫跨歐美亞的瑞銀資管、橡樹資本等機構,這份名單幾乎覆蓋了國際資本市場的頂級玩家圖譜。對于基石投資者而言,這不僅僅是一次財務投資,而是對全球新能源產業未來十年格局的押注。
基石投資者的構成中,能源產業資本的深度介入尤為值得關注。
中石化作為傳統能源巨頭,此次投資5億美元。早在4月初,中石化就與寧德時代達成換電合作協議,計劃年內建設500座換電站,長期目標擴展至1萬座。雙方共建換電網絡的合作計劃,將中石化遍布全國的加油站網絡與寧德時代的標準化電池技術結合,實質是在重構新能源汽車補能體系的底層規則——這不僅是商業模式的互補,更是能源權力從石油向鋰電轉移的隱喻。
科威特投資局(KIA)的投資額同樣是5億美金。中東資本的大額認購,既源于石油美元尋找碳中和時代價值錨點的迫切需求,也暗合中東國家借助新能源投資實現經濟多元化的國家戰略。
特別是在歐洲新能源車市場增速驟降的背景下,這些長期資本仍敢于重倉寧德時代,實則是對中國企業全球化能力的前瞻預判——當寧德時代在匈牙利投建的100GWh產能逐步釋放,其突破歐美貿易壁壘的能力將直接轉化為地緣經濟影響力,這正是主權資本最看重的戰略資產屬性。
基石名單中還包含太保、泰康等境內險資,也納入加拿大皇家銀行、未來資產等跨國機構,這種配置巧妙呼應了寧德時代的戰略訴求:境內資本提供基本盤穩定性,境外資本助力全球化敘事。
當動力電池行業從產能擴張轉向技術深水區,投資者對寧德時代的期待已超越簡單的規模增長,轉而關注其能否將技術優勢轉化為定價權。2024年營收下降但凈利潤逆勢增長15%的財務表現,證明其通過產品結構向儲能等高毛利領域傾斜實現了價值躍遷;而儲能業務34.3%的增速,更驗證了第二增長曲線的有效性。
基石投資者的集體押注,實則是賭定寧德時代能將其在動力電池領域建立的“技術-成本-規模”飛輪,成功復制到儲能、換電等新場景,進而成為全球能源基礎設施的核心供應商。
寧德時代的全球化博弈
寧德時代在海外市場的擴張雖為其打開了新的增長空間,但也面臨著多重風險的疊加,這些風險既來自地緣政治的復雜性,也源于行業競爭格局的深刻變化。
美國對寧德時代的制裁不斷升級,從限制國防采購到將其納入實體清單,盡管寧德時代通過技術授權模式(如與福特的合作)規避了部分風險,但美國關稅會否對寧德時代儲能業務影響也很關鍵。2024年寧德時代儲能出貨約40-45Gwh左右,占2024年整體出貨量約9%。
歐盟的《新電池法案》則通過碳足跡追蹤和再生材料比例要求提高了準入門檻,寧德時代雖在歐洲構建了“礦產-制造-回收”閉環體系,但需額外投入巨額資金建設配套回收網絡,進一步加重了資本負擔。
寧德時代的應對策略顯現出從“被動適應”向“主動重構”的轉變。其一,資本杠桿撬動地緣突圍:港股上市募資90%投向匈牙利項目,表面是產能布局,實則是通過本地化生產換取歐盟市場準入資格,將貿易壁壘轉化為屬地化競爭優勢。其二,技術輸出重構價值分配:LRS模式雖降低短期收入規模,卻通過專利授權構建輕資產收益管道,這種“去工廠化”策略既規避關稅,又培育客戶技術依賴。其三,生態閉環抵御周期波動:與中石化共建換電站、在印尼布局鎳礦資源,實質是將能源補給網絡與原材料控制權捆綁,構建從采礦到補能的垂直話語體系。
當然,這種戰略的成敗取決于多重平衡——能否在技術投入與資本開支之間找到節奏,能否將換電數據轉化為可持續收益,能否在石油資本(如科威特投資局)與鋰電新勢力之間維系利益同盟。全球能源權力的重構中,寧德時代既要扮演破局者,又需警惕成為地緣博弈的犧牲品。
(本文首發于鈦媒體App 作者|韓敬嫻 編輯|李玉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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