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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兩部國產新片都聚焦了日常容易被忽視的聾啞人群體,一部是改檔至5月17日正式上映的《獨一無二》,翻拍自第94屆奧斯卡最佳影片《健聽女孩》;而另一部《不說話的愛》的票房則已經破億。
要討論電影《不說話的愛》,就不得不提及導演沙漠在2021年為綜藝《開拍吧》拍攝的同名短片,因為不光劇本核心源于短片,所獲投資也是當年拿下綜藝冠軍的獎勵。同一導演時隔四年重新拍攝,故事從24分鐘擴充到111分鐘,對比其中的保留與變化,能更鮮明地看出創作者真正想表達的內核。
短片講述了一對聾啞夫妻生下了一個健康聽人女兒,并煩惱于如何讓女兒愿意說話。其打動人心的點在于運用了多重對比,讓每個角色的立場都飽含溫情,交織出一個在命運的困苦中互相依偎的家。
媽媽是先天聾啞,爸爸是后天變聾,對于女兒明明健康卻不愿說話的難題,二人態度不一:爸爸認為不能教女兒手語,認為學會了手語就更不想學說話了,無法融入聽人社會;而媽媽卻更在乎不會手語的話,女兒無法與家人交流和外界交流。這個點成為了他們教育理念的最大分歧。
影片中最催淚的點其實是女兒最終坦白了不說話的緣由。女兒發現聾人鄰居紅姐的兒子會說話,卻總是一張口就讓媽媽傷心。她懵懂地以為,一旦她變得像紅姐兒子一樣能說會道,媽媽就會像紅姐一樣陷入孤獨。口不能言的母女尚且能用手語互相關心,伶牙俐齒的人反而和媽媽無話可說,可見語言不是交流最重要的介質,愛才是。
最后促使女兒開口的契機,是父親被犯罪團伙利用而蒙冤。她急于替父澄清,正應了紅姐對她說的,“我會說話爸媽也聽不見”“但是世界可以聽見我們了”。語言,也可以是一座幫助家人與外界溝通的橋梁。
可以想見短片在當年備受好評的原因。它以一個幼童學語的簡單事件為切口,拍的其實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困境。最終的落點是想讓世界聽見聾啞人的聲音,對他們平等以待,有值得深思的現實余韻。選擇女兒作為主視角,觀眾便和女兒一起站在了聾人與聽人的交界線,看見那些曾被我們忽視的細小落差,感受身處其中的情感拉扯。
而電影將視角錨定在了聾人父親小馬身上,于是故事也得以摻入更高階的難題。女兒木木依舊健康,還能充當父親的小翻譯;最大的挑戰也不再是教她說話,而是變成要和聽人前妻爭奪撫養權。當年礙于沒錢,離婚后前妻把孩子留給了小馬。如今到了孩子要上學的年紀,前妻也賺到了第一桶金,跟著她總比跟著沒錢沒房工作無定的聾啞父親強,于是前妻想要帶走木木——教育理念的分歧升級成了撫育孩子的資格爭奪戰。
電影和短片各有一場精彩的夫妻爭吵戲。論拍攝手法是短片更有新意,聾啞夫妻吵起架來也是打手語,情緒激烈無比,畫面卻寂靜無聲,突然“啪”地一聲四周陷入黑暗,原來是一旁的女兒不愿父母吵架,以關燈代替“閉嘴”,這種別開生面的吵架與勸阻,可以快速讓人進入聾啞人的生活。
但論話題深度,還是影版更勝一籌。談及當年離婚原因,聽人前妻的質問字字扎心,她因愛嫁給小馬,半路出家自學手語,但寡言的丈夫還是跟她甚少交流,本以為生下女兒后家里總算有人陪她說說話,不料女兒也更愛打手語,她被屏蔽在父女之外,寂靜的家一如她日漸冷卻的心。
反觀小馬的駁斥,其實也有道理,他在外難以與他人交流,回家自然希望多和女兒親近;而妻子還能和外人交際,他卻只有一個女兒。二人爭吵到最后,才驀然發現:當愛意消磨殆盡,溝通這道門檻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樣難以跨越。
電影二、三幕為了擴充劇本體量而營造戲劇沖突,加入了更多現實議題,但故事最后的落點沒變。小馬被迫頂罪,最后關頭是女兒替他喊出了質疑,洗清了冤屈。長大后的木木當上了翻譯,依然在為被冤枉的聾啞人奔走正名。
從短片紅姐勸女兒開口說話:“讓世界聽見他們的聲音”,到電影最后成年木木教大家辨別聾啞人,讓大家多關注他們;從讓弱勢群體自己改變,到讓世界為他們而改變,最終達成的目的沒有改變,但更有可行性。當下人們總說“被看見”等同于被愛,那么對聾啞人來說,“被聽見”或許也就等同于被尊重和善待。
電影里每個人都有口不從心的時刻,媽媽為搶回木木夸大其詞,小馬為保護女兒替人頂罪,木木怕父親為自己付出太多選擇跟媽媽離開……最終這些謊言都被愛破解。就像小馬送給木木的鯨魚口哨,同頻的鯨魚才能聽見對方發出的聲音,愛你的人才能突破謊言的迷霧,看清被層層包裹的真心。聾啞人與聽人的交流屏障不在聲音,而在是否愿意放下偏見,認真傾聽對方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