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能夠回家,我最想跪在母親的膝下,高喊一千個、一萬個‘媽媽’,把這幾十年沒磕的頭都磕出來。”
這句沉痛的呼喊,出自首部記錄臺灣老兵生存現狀的紀錄電影《日暮·歸鄉》中一位年邁老兵之口,他漂泊數十年,身在異鄉,心卻始終朝向故鄉和母親。
“今生今世不能活著見父母,我死了也要回大陸!”
1987年的母親節,一群同樣無法歸鄉的臺灣老兵,身穿印著“想家”的衣服,高舉“落葉猶能歸根”“媽媽!我好想念您喲!”的標語走上街頭,向臺當局要求返鄉探親,對著鏡頭喊出了這樣的肺腑之言。
近四十載春秋輪轉,他們訴說的是同一種情感:對親人的思念,對歸鄉的深切渴望。
正是這些聲音,使導演楊正濃踏上了《日暮·歸鄉》的創作之路,歷經八年,這部電影于5月10日起在大陸上映。21日,楊正濃接受導報記者采訪時說,他希望為這群欲歸不得的人留下永久的影像紀念,也向更多人講述這段曾被掩埋的時代記憶。
導演楊正濃
緣起:想讓大家知道有一群人曾被遺落在島上
楊正濃來自湖南,2015年到臺北攻讀研究生時,他到養老院參加志愿服務,結識了來自大陸各地的老人們。
“這些老人鄉音未改,說的都是天南地北的方言,讓我倍感親切,開始用鄉音和他們聊天。因為我是學京劇的,給老人們表演了一段京劇《四郎探母》。這樣即興唱歌是很偶然的,但唱完后,我看到他們在流眼淚。接著,一個奶奶拉著我的手,跟我講她是怎么來臺灣的,聽著聽著,我們成了朋友。”楊正濃說。
從那之后,楊正濃有時間就會去養老院,與老人們成了忘年交。楊正濃在臺灣的導師很關注這個題材,建議他可以拍一部紀錄片。“老師這么說,我覺得可以去試一試,于是開啟了這部電影的拍攝旅程。”楊正濃介紹道。
“他們是1949年的陸生,我是2015年的陸生。”楊正濃認為,自己和這些老兵都從故鄉來到異鄉,從大陸來到臺灣,有著相同之處,但來到臺灣的時空環境又完全不同。
楊正濃說,老兵們多是出于無奈,在時代的裹挾下來到島上;而他是在兩岸交流恢復、人員來往自由的情況下來島上讀書的。“所以,我覺得作為一個新陸生,要去把那群老陸生的故事記錄下來,讓大家知道,有這么一群人曾被遺落在了島上。”
高秉涵 90歲 祖籍:山東菏澤 赴臺76年
拍攝:正式開拍前走訪了50多位臺灣老兵
“我想要去了解他們是怎么來到臺灣的,來了后發生了什么?這幾十年間回不了家,他們的內心世界是怎樣的?之后能重回故土,又是怎樣的心情?”楊正濃坦言,這樣一段沉甸甸的歷史,講述起來并非易事。
在正式進入拍攝之前,楊正濃花了半年時間,閱讀了大量歷史書籍與文獻,實地走訪了50多位臺灣老兵,積累了厚重的時代背景資料。電影最終拍攝其中6位老兵——山東的高秉涵、四川的傅德澤、浙江的姜思章、安徽的金英和廣東的潘松帶、曾奇才,他們來自不同省份,不同年齡段,屬于不同兵種,從不同的角度講述著這段思鄉者的故事。
電影從開始準備到上映,一共用了8年。回首這段歷程,楊正濃最大的感觸是自己對老人們、對60萬老兵終于有一個交代了。“這段歷史曾經不可言說。但這些年大家越來越重視歷史,這部影片得以問世。我最欣慰的就是告慰了這群人,把他們的故事保留了下來。哪怕他們離開了人世間,他們的故事也會被影像永遠保留。這是兩岸歷史的一段佐證。”
在楊正濃看來,老兵們的鄉愁是多面的。在精神層面,他們永遠思念著自己的故鄉與故土上的人。在肉身層面,兩岸開放交流探親后,他們迫不及待想回故鄉,哪怕父母都不在了,肉身也要回到故土。在口味層面,老人們吃飯的習慣沒有變,“比如山東人,就想吃山東的大包子、大饅頭、面食,還是想吃家鄉的味道”。
姜思章 89歲 祖籍:浙江舟山 赴臺75年
上映:身邊的觀眾無論年紀大小哭倒一片
《日暮·歸鄉》于今年5月10日在大陸舉行首映禮,那天正好是母親節前夕。楊正濃介紹,這個時間點的選擇有兩層用意。第一,影片圍繞的最重要主題就是思念母親、有家難歸,契合母親節的氛圍。第二,1987年臺灣老兵發起返鄉探親,正好是母親節,“我們選擇在母親節檔期上映,也是有一種歷史的對稱感”。
電影上映當天,楊正濃參加了廣州首映禮。他看到身邊的觀眾無論年紀大小,都哭倒一片。“我覺得電影里的真情實感,確實打動了大家。除了那段歷史,你也能感受到老兵們晚年的生活狀態,感受到傳統家風。年輕的孩子們雖然可能對歷史沒有那么熟悉,但這樣具體的細節,也會讓他們共情,被感動。”
楊正濃表示,紀錄片在當下電影市場中較為小眾,影院排片量不高,觀眾也可能以為是說教式內容而不想觀看;但這部電影更多的是圍繞人性與親情,向大家講述一段真情實感的故事。“希望大家都能走進電影院,體會這部花費8年的紀錄片中飽含的濃郁情感,感受那段歷史與兩岸人民的共同記憶。”
(海峽導報記者 劉韞佳/文 受訪者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