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在舊社會不叫演員,叫“戲子”,是三教九流中“下九流”的第八流,是社會最底層的人。新中國成立后,勞動人民翻身當家做了主人,黨和人民給了藝人們一個個無上光榮的稱呼——“藝術家”“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可見演員這個職業能為社會做貢獻。
演員最大的特點是,你演了多少個人物,就能像多少個人物那樣去活一把。在活一把的過程中你要去挖掘、體驗、體現這些人物身上的真善美、假惡丑,既豐富了你的人生又潛移默化地凈化了你的心靈。我就是一個受益者。
我演焦裕祿那年36歲,本命年,還扎了條紅腰帶。王冀邢導演說當時找我并不是我長得有多像,他說我有種憂郁加思索的眼神。巧的是,我的老家菏澤和焦裕祿工作的地方緊挨著,一樣的黃河古道,一樣的大水災荒。我爹當過公社書記,常騎一輛倒輪閘的自行車帶著我下鄉,我把焦裕祿當成爹來演。當時我胖,開始很不自信,想打退堂鼓。后來王導給我鼓勵,說我們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讓我減肥。那會兒我最怕看組里人吃飯,因為我只能喝白菜湯、嗑瓜子。另外,還有人專門陪我打麻將,不讓我睡覺。總之,什么招兒都使上了,《焦裕祿》獲得了成功。本來,頒獎會上我想朗誦一首普希金的詩,因為我不會別的節目,但念了念,不太像我當時最想表達的。后來有個記者朋友問我最想說什么,我憋了半天,憋出了:“苦和累,都讓一個好人焦裕祿受了;名和利,都讓一個傻小子李雪健得了。”這兩句話確實是我的心聲。
誰能想到,當歲月的年輪邁過12個春夏秋冬以后,當年那個被掌聲和歡呼聲捧到天上的傻小子,一下子摔到了地下,飽受疾病的煎熬。1999年,正值新中國成立50周年,我跟著陳國星導演去新疆拍《橫空出世》,因為我曾是二炮下屬特種工程兵戰士,打過山洞,挖過坑道。拍戲時,40多度的高溫,穿著棉襖,不用化妝,嘴唇就全裂了,有時還要抓起一捧一捧的沙子往臉上揚。拍完這個戲,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因為覺得測控人太不容易了,他們付出的和得到的遠遠不成正比。所以就又參加了一部反映航天測控生活的電視劇。戲拍了一半,我病倒了。當時,演員的本能告訴我,戲是不能停的,只能是隨著劇組從西安到北京,邊治療邊拍戲。拍完最后一個鏡頭,全劇組的同志含淚為我鼓掌,我心里高興極了。尊重藝術,珍惜每一次創作是演員的天職。老前輩們曾說過,戲比天大!現在回想起來,絲毫沒有多么了不起的感覺,只是覺得欣慰,挺有點意思的,做戲先做人,咱沒有只掛在嘴巴上。
近年來,因為身體的原因,我參與的電視劇偏多。到了這個歲數,肩上有了份責任。老天爺還是厚愛我的,讓我在力所能及的狀況下,接拍了《歷史的天空》、《搭錯車》、《新上海灘》、《高緯度戰栗》、《美麗人生》、《父愛如山》等電視劇。這些作品受到廣大觀眾的肯定和喜愛,收視率挺高,出品方也有好收成,心里美滋滋的,感到很振奮。
但是,演員其實也挺脆弱的。有時自以為還是很不錯的作品,偏偏播出效果不是很理想,讓人難受也挺困惑的。不過,傷感困惑的同時,我更多在檢討自己。尤其在發現失誤后,我深深地認識到素養、學識以及認真的態度對一個演員來說是何等的重要。“合格”倆字,好說不好做。
有觀眾問我,你本人和你演過的角色是個怎樣的關系?我說,比演的好人要差些,比演的壞人要好很多。還有人問我,你是個什么樣的演員?我回答說,我是一個有追求的演員,我的追求就是向著一個高度努力,借角色傳達一種思想,借角色張揚善良,抵制邪惡。所以,演好人會把善良演到極致;演壞人會獨辟蹊徑,決不概念臉譜。當角色需要我往中間站的時候,我會當仁不讓;需要我當配角,我也會心甘情愿當綠葉托紅花。
李雪健(本文系作者在9月26日召開的影視創作座談會上的發言,刊發時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