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實習記者 周文晴 記者 張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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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子彈飛》,這部作于15年前的經典影片再次落下帷幕,播放演職員名單時場內罕見地沒有亮燈。
隨著黑暗的延續,觀眾席愈加凝神屏息。而當聚光燈驟然打向舞臺中央的一刻,熟悉的、沉穩又相當有勁兒的嗓音聲震全場:“大家好啊!”,那首同屬于《太陽照常升起》和《讓子彈飛》的標志性主題音樂《The Sun Also Rises》也隨即奏響,儼然一個張麻子穿入了現實,臺下掌聲雷動。
在剛結束的2025理想國讀者日期間,導演姜文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讓子彈飛》映后交流環節。劇場幾百個座位爆滿,就連一些活動嘉賓也因前排嘉賓席全部被預定而不得不挪坐后排。姜文在現場官宣了新片《英雄出少年》將于7月15日上映,其交流調性一貫地脫離常規。一開場他就“改了劇本”,不同意與談人代為提出已經提前收集的觀眾疑問,讓兩位嘉賓問自己想問的、全場觀眾自由發言。對于自認為不合邏輯的提問,他也極盡調侃:“你說半天二和三,最后你說門在哪邊!”
插科打諢之間,他相比以往更加直接地回應了觀眾迫切關注的議題,不僅包括如何看待褒貶不一的評論、解讀與創作者原意的關系、影片中的政治隱喻等等經久不衰的追問,更有電影行業人才培養生態的轉變、當代電影人應秉持的態度,這些來自于更年輕一代的迷惘。
圖源:官方微博 我們就生活在誤讀當中
從1994年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到2018年的《邪不壓正》,在姜文此前導演的六部電影當中,既誕生了如《讓子彈飛》這般雅俗共賞的口碑力作,也遭遇過若干“票房滑鐵盧”。盡管對作品的意見不盡相同,姜文其人卻始終廣受贊譽,當紀錄片導演周軼君問他對此如何看待,姜文戲稱“這不是裝的嗎?”
他坦言,自己總是依循喜好拍電影,容易“交淺言深”:說者自以為掏出真心話,聽者卻不一定舒服,“讀者如果進入到了思想的脈絡,從里頭看,就覺得特別用心,哪都對;如果根本沒有渠道進入其中,就看不明白。”
除卻電影本身,眾多針對影片的解讀和延展使其不斷地重煥生機,網友們從馬拉的列車、“浦東就是上海”、為了醋才包的餃子這一系列符號中捕捉著當下的影子,想知道是否抵達了作者暗藏的深意。
“我之前還跟人對罵——反正不實名也不知道我是誰”,姜文笑說,現在他不再看對自己作品的影評了。在中戲的“藝術概論”課上,他了解到“作品離開作者的時候,就不屬于你了”。即便是專精某一領域的專家也難以與作者達成一致,就好比一些年長者常說“魯迅這老爺子怎么著”——“魯迅還沒你大就死了,稱呼他‘老爺子’人家能高興嗎!”
在不久前的北影節姜文電影大師班上,他沒有對觀眾的解讀多加回應,認為所謂的欣賞都是觀眾在表達自己。此次活動上他再次強調,誤讀是藝術的常態,我們就生活在誤讀當中。“但這不妨礙新賞,不妨礙喜歡”,停了停他補充道,“也不妨礙再次拍別的引起誤會的電影”。
華東師范大學政治學系教授劉擎在活動現場,直言請姜文坦誠地說這一系列電影中究竟有沒有政治隱喻。不同于此前公開發言中的指東打西,姜文稱其愿意答得真誠,他反問:“你生活在一個什么環境里?你生活的環境里帶不帶你說的那倆字兒?……我怎么能逃離得了呢?”他將之比作都在一個池子里長大,身上沾染的味道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然而當劉擎把問題具體化為“‘浦東就是上海’代表什么”時,姜文的反應似乎照舊指向“謎面”而非“謎底”:“對我來說浦東就是上海啊!我一北京人,用什么長焦鏡拍,他倆都疊在一起。”
圖源:豆瓣 不要老強調自己時代的特殊性
觀眾提問是映后交流的亮點,一放麥,只見四面八方同時有人跳起來高呼,工作人員根本來不及遞話筒。人們想知道,姜文希望看見怎樣的青年導演和作品;對處于初步探索階段的電影工作者有什么建議;如何看待當下電影界的工作樣態。
姜文說,導演不是學生,沒法學。想當導演怎么開始都行,但若想當一個好導演,可以從編劇開始。他認為如果在紙上都沒拍出電影來,便很難實際落地。盡管在有些評價語境中編劇的地位往往高于演員,而回望中外電影史,眾多頂尖導演都是從演員開啟其職業生涯。所以,年輕人要么寫劇本,要么當演員。
與談人提到過去的劇組內代際之間有大量溝通,如今拍戲收工后往往“各回各家”,找不到“老師”聊,姜文不以為意:“要什么老師啊!電影界都叫‘老師’我覺得是挖苦!”他不認為年長者就一定德高望重,前人的經驗也未必適用于后人,“干完活回家得了,聊什么呀!”
在北影節大師班上,姜文提出年輕人拍電影,最重要的是有一個人生態度,先問問自己有什么要表達的。一位觀眾詢問在如今這個“烏卡時代”(VUCA,即易變性Volatility、不確定性Uncertainty、復雜性Complexity和模糊性Ambiguity的縮寫)應當確立怎樣的態度,姜文先是問她“你今年多大了?”而后語重心長地說:“不要老強調自己時代的特殊性——你一點都不特殊。”他回憶起自己的父親,一位上世紀30年代出生的“老革命”,在抗美援朝戰場上面對美軍沖鋒,為了震懾對方不惜操著南腔北調的英語。“(如果)時代的真正特點有那么大區別,咱就讀不懂別人的書了!”他主張“抓大放小”,切勿“擰巴”地流于細枝末節。
“一顆種子無法戰勝它的土地。”“你必須改變土壤。”2003年于新疆拍攝《天地英雄》期間,面對原《紐約客》記者彼得·海斯勒,姜文如是說。那時烽煙熱血,戈壁斜陽,報道中呈現的他立體、鮮活、一針見血,如同他的電影那般為一批人傳頌為經典。20多年后的這一天,他回味自己的劇本創作,提煉出一句“很重要的話”不止一次拋給觀眾:“你只關心你能改變的。不能改變的,關心了也沒有用。”
20多年后,來也姜文,去也姜文。活動時間表上顯示這場映后談的結束時間為21:45。等不及好幾位起立多時的觀眾聲稱要提最后一個問題,與談人宣布活動結束,沒有言語上的告別,一個沒注意臺上就空了,一看時間恰卡在21:45,余下再度奏響的高亢配樂和沒緩過勁兒的觀眾的低語。“我覺得這一場難得見到了幾個活人”,有觀眾欣然回味。也聽見一些聲音討論如何區別風格與做派,警惕贊譽淪為追捧。一位觀眾表示,或許是姜文身上始終有一股勁兒吸引著那么多人喜歡,就好比當與談人的話打斷了觀眾的掌聲,他說讓大家把掌先鼓完,別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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