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周星馳電影配過音的演員很多,可石班瑜不同,對于很多習(xí)慣普通話觀影的觀眾來說,他的聲音已經(jīng)和周星馳的銀幕形象牢牢綁定。以至于不少觀眾根深蒂固地認(rèn)為,那就是周星馳本人的聲音。
但石班瑜不是周星馳,不同的年紀(jì),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從藝方向,不同的人生際遇……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似乎都保持著孩童惡作劇般的“童心”,永遠(yuǎn)舉重若輕,永遠(yuǎn)樂天知命,恰似他生前最后一條朋友圈寫的:“親愛的老朋友、新朋友,本人著急著去另一個世界開錄音棚,先不陪大家玩了!拜拜我走先!哈哈哈哈。”
配音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
周星馳電影有一個很經(jīng)典的鏡頭:失魂落魄的小人物,在片場混得很慘,回到家里,躺在床上,隨手拿起一本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名作《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
演活角色,需要修養(yǎng),因為修養(yǎng)的基礎(chǔ)是底蘊,修養(yǎng)的外化是分寸感,缺一不可。就這一點來說,配音演員也需要“自我修養(yǎng)”。
舉個例子,畢克,當(dāng)年專門為高倉健配音的演員。時至今日,高倉健在中國影迷心目中的地位不可撼動,畢克傳神的演繹功不可沒。事實上,畢克的傳神,不只表現(xiàn)在相似的聲線上,更多的,是一種氣質(zhì)上的共鳴。
寡言,敏感,有擔(dān)當(dāng),如履薄冰。
所以,中國觀眾最熟悉的幾部高倉健電影《追捕》《遠(yuǎn)山的呼喚》《幸福的黃手絹》,看原聲的,或者是譯制的,幾乎聽不出區(qū)別。連氣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暗暗的滄桑憂郁,都如出一轍。
但是石班瑜的路數(shù)不太一樣,劍走偏鋒。
打個比方,別人修養(yǎng),修的是自己的嗓音條件,修的是入情入境,和角色融為一體,如同正派功夫光明大道。石班瑜不然,他聲音很尖、不純正,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配音的好坯子。所以,他著力的方向很“邪”,曲徑通幽,歪打正著。
回頭去看周星馳的幾部代表作,石班瑜的發(fā)揮配得上“火爆”二字。周星馳表演用粵語,配普通話,當(dāng)然無法一一對應(yīng),石班瑜膽子大,和一起配音的同事一合計,就把稿子改了。改出了很多不土不洋、離經(jīng)叛道,甚于帶有點荒誕色彩的臺詞:“Follow me!”“I服了U。”“我走先!”“球不是這么踢滴。”
你說這些臺詞符不符合周星馳表演的原意,未必完全符合,但是你說這些東西拿出來亮不亮眼,它確實增色,有些流行語直到今天還在用。
這樣的創(chuàng)作,得到了周星馳的認(rèn)可,周星馳曾在一次采訪中說,“石班瑜的普通話配音有時說得比我的粵語臺詞還好!”在后期的很多電影里,他甚至?xí)鶕?jù)普通話配音,去修改原片臺詞。這樣的創(chuàng)作,還得到了尊重,在《大話西游》的片場,周星馳鄭重將石班瑜介紹給了朱茵,兩人還在現(xiàn)場分別配音,看上去還有點“同臺打擂”的意思。
石班瑜逝世,周星馳第一時間發(fā)文哀悼:“永遠(yuǎn)懷念石班瑜先生。”
遙想起當(dāng)年畢克逝世,高倉健也曾專門發(fā)來唁電:“突聞噩耗,一時,竟無言以對。未能再度相見,不勝遺憾。衷心祈禱冥福。”
殊途同歸。惺惺惜惺惺。
遠(yuǎn)去的譯制片
伴隨著石班瑜一起遠(yuǎn)去的,還有譯制片的黃金時代。
2023年,電影版《灌籃高手》在中國上映,配音花了大手筆。時隔20多年,請來了石班瑜的兩位老鄉(xiāng),中國臺灣配音演員官志宏和于正昇重新聚首,再演流川楓和櫻木花道,情懷拉滿了。
可即使是這樣,仍有不少網(wǎng)友吐槽,“配音不看。”“不如看原版。”
而今的年輕觀眾,看著字幕長大的一代人,已經(jīng)很少再有譯制片“情結(jié)”了。“譯制腔”逐漸變成了一種網(wǎng)絡(luò)亞文化,用來調(diào)侃那些拿腔拿調(diào)的配音視頻。
很多人不記得,從新中國第一部譯制片《普通一兵》開始,太多經(jīng)典作品萬人空巷,曾是一代代觀眾的集體回憶。
像是邱岳峰配的《簡·愛》中的羅切斯特,乖戾又深情。陳丹青曾評價邱岳峰,“似乎比羅切斯特還要羅切斯特,比卓別林還更卓別林,當(dāng)我后來在美國看了《簡·愛》和《凡爾杜先生》,那原版的真聲聽來竟像是假的,我無助地想念邱岳峰……”
像是前面提到的畢克,他的老搭檔丁建華有過這樣一段回憶,“我覺得畢克在配高倉健的這些戲的時候,我覺得更多的是一種自然的表現(xiàn),他就是耕作,他就是杜丘,高倉健演的這個角色和畢克這個聲音是融為一體的。”
還有難忘的佐羅,童自榮聲音詮釋下的經(jīng)典,阿蘭德龍的形象在他溫潤的聲線下,儒雅無比。當(dāng)年他配完這個角色后,收到了無數(shù)影迷的信件,一位影迷是這樣寫的:“我將來選擇老公的標(biāo)準(zhǔn),首先一個條件,就是他的聲音要像佐羅……”
只是,這些記憶里的聲音也逐漸模糊了。很少有人會特意找出那部54年前的《簡·愛》,重溫當(dāng)年的舊影;也不會有人時時記得高倉健和畢克,除了當(dāng)年陪著他們一起衰老的那代觀眾;就連阿蘭德龍,那個被稱為“地球球草”的儒雅佐羅,也在一個月前離開了這個世界……
繁華電影夢,詩眼倦天涯
不知道石班瑜生前,是否也有這樣的遺憾。只知道這幾年,他一直在網(wǎng)上,配一些早年間未能參與配音的影片。他還說,“我知道我老了,但是我愛配音,只要還有一個觀眾愛聽,我可以配到下輩子。”
哦對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說。
石班瑜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叫石仁茂,至于為什么取這么一個奇奇怪怪的藝名,他的回答亦充滿了無厘頭色彩:
“我用的是班超的班,周瑜的瑜,班超和周瑜打架,打著打著,班超踹了周瑜一腳,我就從我媽肚子里生出來了。”
而今,他瀟灑離去,那場曠日持久的班超戰(zhàn)周瑜,也應(yīng)該已經(jīng)打完了吧?
現(xiàn)代快報/現(xiàn)代+記者 王子揚
(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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