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那一聲驚呼
43年前這張照片上站在我右手邊，穿花格子上衣的，是我大妹，那一年她9歲我12歲。我們到達北京的第二天一早，大妹的頭型就成了那個部隊大院，那些女兵們的焦點話題。
中排左一就是大妹
大妹和小妹的性格截然相反，急性子，暴脾氣，一點火就炸的那種。小時候，小妹我一嚇唬她就害怕了，大妹我一嚇唬她根本就不在乎，再嚇唬，她就直跳腳，要死給我看，還找根麻繩或者拿把剪刀歇斯底里問我信不信，才幾歲的小孩兒就敢來這一套，結果把我嚇住了。這時候我還不到十歲。
不過她也有比較聽話的時候。之前在黑龍江，有一次，父母出門囑咐我在家看門兒哄孩子，那時候弟弟才三歲？父母前腳剛走，我就想出去玩，就哄騙大妹說：“你好好看家哈，等我回來有好吃的！”她就很聽話地同意了。我前腳走，她后腳就如法炮制，哄騙小妹：“你好好看家哈，等我回來有好吃的！”她自己也跑出去玩去了。小妹就老老實實帶著弟弟在家看門。等我回來的時候，小妹睡著了，趴在窗前向外張望的弟弟也困了，眼皮都快抬不起來了嘴里還在“紅姐哎、紅姐……”地哭叫著……
大妹性格的形成大概和一部電影有關。小時候黑龍江農(nóng)村上演南斯拉夫電影《寧死不屈》，大家都說她像電影中那個寧死不屈的女學生米拉，她就真的學著米拉對付德國鬼子的倔勁兒來對付起我。記得電影里的經(jīng)典臺詞是“墨索里尼總是有理”，大妹常拿這句臺詞說我：你就是“墨索里尼總是有理”。后來又上演了一部電影《杜鵑山》，周圍的人又說她長得像柯湘……總之，她像的，都是革命者，都是不屈的形象。所以，大妹一直主意正，主意大。
心理暗示，真的會左右一個人的性格。
放大以后，看這表情，倔強不屈。
我也認為，小時候的妹長得頗像柯湘。
柯湘劇照
長大后的大妹
我們由黑龍江回姥姥家路過北京的時候，住在正義路那時候還叫反帝路五姨夫所在的部隊大院里。第二天早上去食堂吃飯，大妹和小妹動作快，早早就來到食堂門口玩著等大人們。這時候，來吃飯的幾個女兵被這兩個玩耍的小女孩吸引，就過來搭訕。其中一個女兵突然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指著大妹的頭驚叫：“呀，大扁頭！”
在東北出生，從小就睡悠車子，大妹的后腦勺就睡平了，其實，我的也一樣，只是男孩子這種頭型沒人在意。
大妹心靈手巧，特別會梳小辮，小妹的辮子都是她給梳。來到了首都北京，一定要認認真真梳頭，認認真真編小辮兒。那天早上姐妹倆早早就起床了，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辮子編得仔細，頭縫分得清晰，沒有一絲亂發(fā)，后腦勺的“扁”就盡顯無遺了。
女兵這一喊，吸引了后面的一眾女兵過來看，嘰嘰喳喳，有說好看的，有說不好看的。
大妹的頭型，成了那個早晨，那個部隊大院，那些女兵們的焦點話題。
在黑龍江，大部分人是這樣的“扁頭”，所以，這種頭型在黑龍江是很受歡迎的。不受歡迎的倒是有后腦勺子的那種。小孩子們管有后腦勺的頭叫“山東頭”，管“大后腦勺”的人叫“小山東”。“小山東”是個充滿貶義的稱呼，這可能和山東人闖關東有關。
在那些沒有見過世面的黑龍江農(nóng)村的孩子看來，中國就倆地方：關外和關內。關外就是東北，關內就是山東。進而認為中國就兩種人：東北人和山東人。他們甚至把關內看做“非我族類”。非我族類，其形必異！所以，他們把有后腦勺的人統(tǒng)統(tǒng)看做“小山東”，“小山東”也就成了一個被取笑的稱謂。
那個早晨，那位女兵的那一聲驚呼，在大妹看來并不負面，她甚至為自己沒有后腦勺而滿意。倘若當時大妹判斷出女兵這話如黑龍江孩子嘴里的“小山東”一樣負面，以她“寧死不屈”“革命戰(zhàn)士”的性格，會發(fā)生什么？
意大利導演安東尼奧尼的大型紀錄電影《中國》，片頭及開篇用大特寫鏡頭展現(xiàn)天安門廣場上排隊等待照紀念照的姑娘們的形象，大多數(shù)姑娘就是大妹那樣的“扁頭”，這些女孩難道都來自東北？來自黑龍江？請點擊下面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