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才出事，昨天剛出殯。老家那個被人說成“百年好家風”的望族，如今只剩滿村的猜想。四哥意外去世，消息沒幾小時就炸了鍋。誰也沒想到，死神接連登門，不依不饒。隔著幾十年，家族每一次有人去世，總要有人指頭點著墳地說，還是風水鬧的禍端。墳地？怎么就扯上那塊地？這就能說得清嗎！

要追根溯源，得從上輩子那點兒風光說起。實在說不上是多么不可一世，大伯本事卻被十里八村傳了多少年。六十年代他當上村支書，威逼利誘都沾了，能干能吃苦，講起來家里隨便哪一個，在村里都有頭有臉。村里第一個蓋起二層樓的也是他家，當年孩子們成群結隊，誰不羨慕？

六個孩子，四男二女。誰家能有這陣勢？大哥成了礦工，二哥當上民兵連長后來進了體制，三哥跑郵電，再往后還當上廠長，四哥那時候先下地務農，后來進供電所。女兒們一個進縣城招待所，一個死磕考學進了銀行。八零年代，誰看見這個陣容不得感嘆一聲人家這老宋家真行？都說風水輪流轉，也沒人想到后來全家運勢竟像掉了線的風箏。

故事真的開始變味，是從大女兒出事那年。縣招待所那事，傳得沸沸揚揚。對象沒結成，情關不過，喝了藥走了。一晃過去將近四十年，村里人大多還記得當晚大伯哭到站不起來。打擊一個接一個，春節還沒過完，三哥四歲的兒子從市里回來，炕上煤氣中毒，東西南北，誰能想得到這么小的孩子會中毒死？大伯和伯母愧疚，村里都替他們難受，老人沒了奔頭，身體就垮了。

日子繞不過的就是命。大哥在礦上干活，踏實利索，有仨兒子。可天不遂人愿，45歲查出癌癥，兩年后走了。其實，身邊好多同齡人都在說：怎么這么結實個人，說沒就沒了？葬禮那天，伯母雙手發抖，大伯幾天后嘴唇發紫，再過一年，倆老人都走了。有時候生死就是這么連著，一個倒下，后面一個接著。

二哥，村里人公認的能人。縣委，公社，后來進經貿委，步步高升。可查出來癌癥那年就成了命門。北京手術據說還算順利，結果刀口破裂，人死在了異鄉。小城噤若寒蟬，誰家不是背后嘟囔：哪有這樣的事？得勢幾十年，為啥說沒就沒？

這幾年，痛苦就像沒完沒了。大哥的大兒子四十多歲那年腦溢血死在車間里，接著大哥的孫子也病死。不過一年，全村都知道這家“兇事連連”。大嫂受不了，竟也腦溢血癱在床。剩下一個種地的二兒子，三兒子三十多還沒結婚，日子就像一地雞毛，誰見了都覺著盼頭沒了。

曾經最安穩的四哥家，成了最后的希望。可三天前，剛過完67歲生日，人意外沒了。惡耗一傳開，同村的都舉頭嘆氣，這家到底犯了什么忌諱？我是家里本家，回去幫忙辦喪事，忍不住吆喝一句：“三哥咋還沒到？”有人說，三哥家太亂，老婆和小兒子都生病，醫院來回跑，三哥自顧不暇，哪顧得上這些。這話還沒落地，一個頭發雪白，背影佝僂的男人硬生生擠進了人群，沒錯，就是三哥。他只說：“我就回來看看，馬上還得走。”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院子里。村里死氣沉沉，可話題卻熱鬧起來。

有人數落大伯太厲害，是“作的”，說一家人吃虧是報應。有人說那二層樓才見不得人，自打那房子蓋起，全家事情就沒斷過。把樓賣給村里，改做村委會也沒能止災，有點像泄了氣的皮球，怎么也鼓不起來。四哥這次的喪事，終于請來了風水先生，勘察墳地，說是地氣不順，非得用鉤機挪墳才行，也不顧十幾個人的阻攔。村里老人都碎嘴，說，墳地里埋了四十多口人，肯定管不住那么多魂兒，你說這事能有憑據？

我心里也疑惑。風水不是說信就都好，不信就什么都沒有。國學大師在網上講玄乎其玄，誰懂得那么多？但再怎么琢磨，真來說事，什么風水命理，這都是旁門左道吧？可每當有事發生，誰都能從自己的一攤爛泥里，抓點“風水變故”的由頭。反正你說的對，他說的也沒錯，到底該信哪個？我也皺巴巴講不出個理來。

家族里誰都想改命。越是接連出意外，就越覺得“運氣”能捉弄人。有人搬家、有人祭祖。其實大多數村里人更愿意信自己能改變點兒啥。墳地改、房子讓、走過的路都換方向，結果呢，該來的還得來。人和風水，到底是命大，還是命薄？誰給個說法？

三哥這一臉皺紋，腰都直不起來了。村里有的說他性格太軟弱撐不起家，有的又說要不是哥哥嫂子早早去世，三哥也不至于受這份罪。大家背后講，各有各的道理，就是沒人說自己信哪一條。照理說，外人可信嗎？但有一說一，真碰上接二連三的怪事，誰敢不怕？

網上講的“逆天改運”，聽著挺新鮮。可真落自己頭上，一個個也就都歇火了。理論說得天花亂墜，風水先生來了拉著“大錘鉤機”，老人小孩烏央烏央圍著看，沒人知道改天換地真的有用，還是一場心理安慰。反正哪個家族出事，最后總能歸咎到一個墳地，一個祖宅，或是某口井，湊起來總有聽起來像回事的事兒。

有時候人活著，是不是就靠這口氣？一點信仰，一點“心里寄托”，讓人還有信心熬下去。你說風水科學，是不是扯淡？可也不能全說胡說八道。撞上這樣的連環不幸你還能說什么？這個家族，按理說是農家最典型的升級模型，關系網遍布村鎮，最后一個個倒下，誰能料到會是這樣？

現在村里誰家蓋樓都忌諱說自己是“老宋家二層樓”。但風水真能讓人“換命”嗎？這么多年，有人堅信，有人嗤之以鼻。信的人覺得不請先生不安心，不信的人兩手一攤：隨它去。倒頭來，都是想給家里留個念想。不論墳地克主是迷信還是現實，這群人反正踏實不下來。

連帶我自己也陷入了兩難。以前信科學，現在也開始半信半疑。因為接連七八樁事落到自家人頭上，世界觀會不會也變？可一轉念，是不是大家都太緊張了？該死的擋不住，不該死的再怎么折騰也活得穩。聽一堆大師的課，最后相信了命和運勢。但又有點不甘心只信天命。

每個人都繃著一根弦，生怕死神再拽一把。家里人躲得過一天算一天，可舊事復盤，夸張么？唉，誰不是到頭來一筆糊涂賬！

無論墳地挪多少回、樓讓出去多少次、“風水先生”請多少趟，該來的都會來。沒什么是恒久不變的，所有家族的運道都藏在某個看不見的節點。家里苦和甜，風水好壞，命運轉折，街頭巷尾說起來，把誰說圓了都能圓。從前可意氣風發喲，現在淪落到靠心理安慰過日子，這變奏最扎心。

誰家都有說不清的事，誰家都有過來人的坎。光影流轉，哀樂交錯，沒人逃得掉，也沒人能真的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