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5月22日晚間,畢贛導演新作《狂野時代》(Resurrection)在戛納電影宮盧米埃爾廳全球首映,獲得長時間的熱烈掌聲。這是他繼2018年《地球最后的夜晚》入圍戛納一種關注單元后,再次攜作品亮相戛納,競逐金棕櫚大獎。影片放映之后,多家好萊塢及歐洲媒體在第一時間刊發評論。目前看來,《狂野時代》收獲的評價多少有些兩極分化,看得懂還是看不懂,喜歡還是討厭,很大程度上基于觀眾的個人口味。
易烊千璽在《狂野時代》中
視覺震撼,故事晦澀
《衛報》首席影評人彼得·布萊德肖(Peter Bradshaw)為《狂野時代》打出四星好評(滿分五星),并對該片推崇備至。“畢贛的新片在戛納電影節一眾影片中,顯得大膽而雄心勃勃;它在視覺上令人驚嘆,充滿迷幻與眩暈感,亦富有擁抱幻覺、非真實與夢境的升華意義。畢贛的上一部作品《地球最后的夜晚》(2018年)就在電影院中營造出了一種近乎外星體驗的非凡感受,同時為觀眾帶來重新思考時間與記憶的挑戰。而這次的新作雖然未必達到同樣的震撼程度,卻是一部集合式的電影,其中某些片段表現出色,最終也以令人屏息的畫面與運鏡達到高潮,整體效果相得益彰。”
隨后,布萊德肖在他的影評中洋洋灑灑地分析了影片的視覺語言和主題指涉,最后寫到:“它的謎一般的特質,加上極具沖擊力的視覺效果,可能會讓部分觀眾抱持觀望態度——我本人對片中仿默片風格的處理也有所保留。然而,這無疑是一部真正具有藝術造詣的作品。”
舒淇在《狂野時代》中
另一邊,好萊塢媒體“死線”(Deadline)的影評人達蒙·懷斯(Damon Wise)顯然并不十分欣賞《狂野時代》,在影評標題中就諷刺說該片是“治療失眠的完美藥品”,甚至認為它很可能是今年所有戛納參賽片中最差的一部。按照他的說法,首映過程中,盧米埃爾廳的過道,就像是奧托·普雷明格的電影《出埃及記》里的場景,出現了大量觀眾中途退場、慌不擇路的奇觀景象;至于那些堅持繼續留在座位上的觀眾,也因為早已昏昏入睡,根本就沒意識到這一幕出現在自己身邊。
不過,在Deadline擔任專職影評人已有七年之久的達蒙·懷斯,也認可《狂野時代》在視覺效果上非常具有風格化,不少場景拍得“精彩絕倫”,因此肯定不乏擁躉,甚至可能因為這種大膽的個人特色,會成為今年戛納最佳導演獎的有力競爭者。只不過,在他看來,在視覺奇觀的背后,整部影片的故事講得實在太過晦澀難懂,再加上2小時35分鐘的片長,對于大多數觀眾來說,實在有些煎熬。
李庚希在《狂野時代》中
另一家好萊塢媒體“獨立在線”(IndieWire)這次派去戛納的影評人是來自倫敦的索菲·蒙克斯·考夫曼(Sophie Monks Kaufman)。她過往在多家專門關注獨立電影的媒體服務,對小眾電影、藝術電影顯然更為偏好。或許正因為如此,她給予《狂野時代》相當不錯的評價。在她看來,該片對于觀眾而言,確實很有挑戰性,堪稱耐心、耐力上的考驗,但也著實充滿想象力,是一部天馬行空的實驗科幻片。
索菲·蒙克斯·考夫曼還提出了一個既相當現實又富有建設性的觀點。她認為,類似這種考驗觀眾的實驗性作品,主辦方應該把它安排在電影節剛一開始,評委、觀眾和影評人都精力十足的時候來看,才能更有效果。《狂野時代》偏偏被安排在電影節倒數第二個晚上上映,經歷了十天疲勞轟炸式的連續觀影,大家早已人困馬乏,此時再迎來這么一部實驗性作品,出現大量觀眾提前退場,也就在所難免了。
她也在影評中坦然承認,其實自己并沒有完全看懂《狂野時代》。因此,她在文章標題中已提出,該片是一部無法評論的電影:“如果我們連導演的真實意圖都無法確認,看完之后又如何去評論他是否成功實現了自己的作品意圖呢?”
畢贛(中)與主演易烊千璽(左)和舒淇亮相《狂野時代》戛納電影節首映禮。
“電影怪物”
或許,上述兩位影評人如果提前做一些功課,多少看過一些畢贛導演的近期采訪,就能對《狂野時代》預先多些了解,也能更好地理解影片。好萊塢媒體《綜藝》雜志在5月20日刊發了畢贛的專訪,介紹了由六部分組成的《狂野時代》想要講述的對象是某種代表著百年電影歷史的“電影怪獸”。
“我將這頭怪獸的靈魂分為六個章節,呼應影片本身的結果。”畢贛在采訪中表示,六個章節,分別對應了人類的五種感官(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外加心靈,“作為現代人看電影的載體,那塊幕(screen)的尺寸,已經變得越來越小,而我想找回的是我們過去在電影院里看電影的那種感覺。《狂野時代》的第一個故事開始于20世紀初,我采用的就是那個時代的電影語言,而第六個故事則是最接近現代電影,故事中的一個角色實際上也是第一段故事中的一位女演員,此時已經非常年老。讓她出現在最現代的部分,可以讓整個故事成為某種循環。”
中文片名《狂野時代》,與英文片名Resurrection(復活)完全不同,而這也是他過去幾部電影作品都有的模式。“我所有的電影在中文版和英文版名字中,都存有不同含義。我一直都有這習慣,但當你看完整部影片后,一切就都明白了。”畢贛解釋道。
趙又廷在《狂野時代》中
而從諸多評論來看,《國際銀幕》(Screen International)的影評人李·馬歇爾(Lee Marshall)或許就提前做了功課,他對于《狂野時代》的理解,相比Deadline和IndieWire的兩位影評人更為深刻。他寫到:“該片將電影史重構為一個20世紀的怪獸故事,在六個沒有明確聯系的時間段中展開。影片布景、特效令人眼花繚亂,涉及多種電影類型和風格,有時確實會讓人看得精疲力竭——尤其是當我們要努力與來自中國的各種歷史、傳說、宗教背景等不斷變化的人物角色打交道時。但這確實是一部令人難忘和興奮的作品。”
畢贛本人似乎對《狂野時代》面臨的兩極評論早有心理準備。他在接受《綜藝》采訪時就表示,“因為戛納的觀眾不了解我的內心世界,也并非生活在我所生活的地區,他們對影片的理解和我對影片的理解之間,肯定會存在差異、距離。但我希望他們能感受到這部電影的美,還有坐在電影院里觀看電影的那種特殊體驗。事實上,每位去看我電影的人,幾乎就和這部電影中的電影怪物是同樣的存在——因為他們都是我通過這部電影帶出的某種生態的一部分。”